第374章 如赚
而就在练子陵心神激荡、震惊失语的下一刻，时光痕迹中，将那“薄膜”团成一颗球的人形火焰已经远离了祭坛。
那惨白中带着淡淡绿意的火焰人形也在练子陵的双瞳中破碎，熄灭，彻底消失不见。
练子陵再不能通过时光回溯在这岩浆海中寻见其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应是真的离开了。”
练子陵心中如此判断。
那位神秘的修士，他虽只是通过对时光痕迹的捕捉有些粗浅的了解，就连那青年修士的形象，他也只是将其当成一张临时的皮，而没有草率的将两个形象重迭在一起。
可即便如此，练子陵也基本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即这位神秘修士的出现，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就为了寻到这处祭坛，并从中起出他惊呼出“天池星泥”之名的奇物。
可以想见，就连被他异常重视的神魂甲胄对这位神秘存在而言，也就是多提两嘴的事，这样性格的他，在获取了如此奇物之后，必然不会做出任何节外生枝的事。
这意味着，他的追踪将不得不停止在这一步，再也难以为继。
无论是那位神秘的存在也好，还是那么大一团惹他垂涎的“天池星泥”，又或者是“岐黄子”交给他的那件神魂甲胄——这也是他一路追踪下来的真正本意……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的线索，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了这片岩浆海中。
“这人绝非此域之人，他必是借用了某种手段从外域潜入而来。”
这是很容易就得出的结论。
单是这一点，这位神秘存在的能力就低不了！
因为他很清楚，星宿海的“天幕”与将外域八荒各自隔绝的“死亡之域”看似各不相干，彼此独立的存在。
可实际上，星宿海作为这方圆超百万里的天地核心，不仅是天然的气机枢纽之地，如星宿海的“天幕”，以及隔绝外域八荒的“死亡之域”更是因势利导，更进一步的强化了这样的特性。
借天地之势，并将其中有利的因素放大放大再放大，恨不得以四两之力撬动千斤乃至万斤的天地巨力。
这几乎是所有阵法师烙入心灵深处的一种本能。
这样做的优点固然很多，但弊端也存在。
最大的弊端就是，星宿海成为了这方圆超百万里之地的“心脏”，这广袤天地被强行与星宿海绑定在了一起，被生生造了一个命门出来。
对星宿宫来说，这却不是弊端，恰恰相反，这是确保星宿宫能够始终将这方圆超百万里天地稳稳拿捏在手中的关键手。
而也是这样的原因，当星宿宫“封山”，将星宿海的“天幕”彻底遮蔽起来，断绝内外之时，与之气机一体相连的“死亡之域”也都相当于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另加了一把锁。
这方圆超百万里的天地，就像是一座被施行了“宵禁”的大城，原本就互不相通的里坊之间，更是关门落锁。
在此期间，一个非星宿宫的修士若想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往来各域之间，难度也将激增，远超星宿海的“天幕”没有封闭之前。
别说外人，便是他这个星宿宫的自己人，在清楚内外所有关节的情况下，为了偷偷潜入此域，不惊动星宿宫的其他人，都耗费了吃奶的力气。
因此，练子陵心中判断，那个以人形火焰的形态出现在这方岩浆海的神秘存在，至少在见识和经验之上，并不逊色于自己，甚至犹有过之。
至于他看见的这人形火焰的形态，有很大可能与他类似，只是那神秘存在安排进此域的一个特殊分身。
在任务完成之后，这具特殊分身自然也就回归到了真正的本体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念头，他很果断的放弃了继续追踪下去的念头。
念及于此，练子陵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
【这位存在很可能不是来自于外域，而是外洲！】
因为将整个外域八荒之地全都考虑进去，他也实在想不出有哪个地方能够在不惊动星宿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养出来这一位。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土壤！
这样一来，对于“岐黄子”以及“岐黄门”也就有了新的解释。
“这是外洲安插进来的谍子！”
“而这些谍子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在不惊动我星宿宫的前提下，探查一些隐秘的、甚至不为我们所知的信息！”
这样一来，“岐黄门”那风格迥异的职业体系，也就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
在“岐黄子”第一次将这些全新的职业传承分享出来的时候，青玄宗也不是没有深究过。
但最终却将原因归之于这一切都是“岐黄门”一代代的积累，不断探索之后的结果。
可那是他们对“岐黄门”的了解几乎全都来自于想象，至于岐黄门是如何积累，如何探索的，全然不知。
同时，他们也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而练子
陵对“岐黄门”的了解更深，他很清楚“岐黄门”并没有经历过青玄宗想象的“一代代积累，不断的探索”这一过程。
与此同时，他的视野没有局限在“巨野荒域”这一隅之地，站在星宿宫替他搭起的更高的层次，他更能理解这些与整个外域八荒，与星宿宫的差异有多大。
这些职业传承，自成一体，又是如此完备美妙，却又显得是那么的突兀生硬，格格不入，仿佛从天而降的一般。
现在，当他将这些传承的源头与外洲联系起来之后，与之有关的所有疑惑，忽地一下就烟消云散。
这也同样解释了“岐黄子”以及其他“岐黄门”高层会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刻，如此果断决绝的自爆。
他们这是在主动求死啊！
因为对修行者来说，死亡固然可怕，可还有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那就是想主动求死的时候却死不成，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若是自己在他们自爆之前知道了这些，那绝对会是另一个结果。
有了更充分心理准备的他，一定会拼尽一切阻止他们的自爆。
想死？
没那么容易！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练子陵心中甚至有些后知后觉的懊恼。
一个让自己详细了解外洲的机会啊，就这样被自己错过了！
生在外域八荒的一些修士，或许偶尔会生出一种身在囚笼之中的感觉，并因此对造成这一切的星宿宫生出本能的憎恶情绪。
可他们又怎会知道，如他这样的已经站在星宿宫顶端的存在，同样会有这样的感觉。
且因为站得更高，看得更清，这样的感受也更加浓烈。
在最后凑近正四面体祭坛，做了一番仔细的探查，确认祭坛表面再没有名为“天池星泥”的“薄膜”的存在，练子陵也不再停留，离开了这片岩浆海。
心思早已飘向外域乃至外洲的练子陵，怀揣着莫名的情绪出了火山口，下意识的向着北方青玄域乌蒙海的方向而去。
可行至半途，他又忽然醒悟。
“去做什么呢？还有这个必要啊？”
该探明的一切都已经探明。
事情虽然发生在此域，可他已经非常清楚，事情的源头不在此域。
他若想继续寻找答案，也不应该在此域用力，那是妥妥的无用功。
“该离开了。”
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练子陵感觉有些轻松，却又感觉有些空洞。
他自己都很疑惑。
一方面，他真心觉得，这次行动，自己收获了很多。
有许多收获都是行动之前不曾预料到的。
他甚至感觉因为这一次的行动，自己的“天地”都变得广阔了许多。
可另一方面，练子陵却又觉得，自己拼着根基受损的危险分出一具分身，花费了这么多时间，连四阶肉身都搭进去一具。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可真要论收获，却几乎没有！
预期的目标，一件都没有完成。
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走！
这算哪门子收获？！
“哎！”
最后，练子陵自己都不知道此行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身形在虚空中慢慢淡去。
……
【修为进度+300，结丹八层8825/1万；
瀚海明月真图经验+08万，宗师6万/32万。】
有画师白芷相伴，清静的修行称得上活色生香的孟周却没有特地为练子陵送行。
直到他不疾不徐的将八十四岁的第一次闭关修行结束之后，这才将他离开五域之前的最后行迹重复了一遍。
相比于练子陵离开前还在纠结此行到底是赔是赚，孟周的情绪倒是稳定得多。
他最大的一次情绪波动，是练子陵在岩浆海失态出声那次。
一路追踪到岩浆海中的练子陵，本来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即便孟周用时光回溯，也找不到他的痕迹。
可当他脱口而出“天池星泥”的那一刻，或许是情绪过于激荡，本来遮掩得很好的练子陵露出了行藏。
孟周也得以隔着时间的河流，听到那他一声脱口而出的“天池星泥”。
“他识得此物？”孟周的神识探入灵葫空间，一团“天池星泥”静静的悬浮在那里。
这短暂的时光痕迹，就像是一个窗口，孟周窥见的，远不止这一点信息。
练子陵从时光痕迹中看到的那些，特别是有关“天池星泥”的一切，都是取自于真实“题材”——就是当初他自己在此处获取此物的原样复刻。
不过，除了这一点是真的之外，其他痕迹全都是他杜撰出来的。
那形态特别的人形火焰是他杜撰的，其出现在时间也是他杜撰的，为的就是让此处的时光痕迹与乌蒙海“岐黄门”老巢中同样杜撰的时光痕迹在逻辑上吻合。
这些布置，不
仅是“金蝉脱壳”的需要，同样也是孟周有意识的一次“钓鱼”试探。
人形火焰形态虽是他杜撰的，却并非拍脑袋随便捏造的，而是有着很谨慎的考量，藏着很隐晦的心思。
因为此前，在回溯这片区域的时光痕迹中，孟周就发现了两种形态的火焰人形轮廓。
一种是炽白的炎流，这个形态的人形轮廓会定期（六十年）来此处收取“天池星泥”。
另一种火焰人形，却呈现出橙色的炎流形态。
不仅是形态上的不同，其出现的时间点也让当时的孟周对这两者的关系有了许多猜疑。
基本可以确定的是，两者不是同一阵营，即便表面是同一阵营，内里也必然存在极大的矛盾。
而在确认练子陵就是那位幕后操纵晏庄的存在后，孟周心中其实就有个怀疑。
——那赶在星宿宫封山前偷偷摸摸潜入此处捡漏的橙色火焰人形态，是否与练子陵有关，甚至，这有没有可能就是练子陵本人？！
于是，孟周在参考了炽白炎流，以及橙色炎流这两个火焰人的形态后，创造了一个与两者有着许多相似处，却又有着自身特点的火焰形态。
惨白的炎流中蕴着寒入骨髓，凉入神魂的淡绿色。
说得更简单点，孟周参考了记忆中“鬼火”的性质和形态。
当时，孟周心中就有两个考量。
练子陵要么知道此处，要么不知道。
而观其捞出他刻意埋藏在此处的时光痕迹后的反应，孟周就可以间接验证练子陵与这处祭坛，以及与另两个火焰人形之间的关系。
结果证明，练子陵对此处毫无印象。
他根本不知道五域有这么一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种祭坛。
因为夺舍后的实力不允许，练子陵甚至连另两具火焰人形都没有挖出来——这需要他先将时光回溯到近两百年前。
结果证明，练子陵这个“幕后之人”，与这处祭坛毫无关系。
这结果并没有让孟周感到轻松，反而让他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这潭水，比我原本预想的还要浑得多啊。”
“晏庄，练子陵……现在又冒出个藏得更深的……”
念及此处，孟周心中甚至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脑洞。
——练子陵是晏庄的“幕后之人”，那这练子陵有没有可能也是某位藏得更深的存在的提线木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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